徐宁团队专栏：特斯拉为什么选择中国：当前稳外资的启示

从2017年谈判到2018年拿地，从2019年1月7日奠基到2019年10月23日正式落成投产，12月30日首批交付15辆给内部员工，2020年1月7日开始对外交付。可以说特斯拉位于上海临港产业区的超级工厂是汽车历史上的一个奇迹，见证了产业落地的中国速度。

一、特斯拉为什么选择中国？

决策维度一：市场需求

产业链布局最主要的考虑就是市场需求，而我国拥有超大规模的市场，这也正是中国无可比拟的优势所在。结合特斯拉在美国、欧洲的销售情况，发现中国是特斯拉重要的战略市场，上海工厂是全球产业链布局的重要一环。

1.1 美国

美国：特斯拉一骑绝尘，稳当电动汽车市场“扛把子”。2019年，特斯拉美国销量为17.9万辆，虽比去年下降了4.8%，但占全美电动车的市场份额仍高达56%，以压倒性优势远超其他品牌电动车车型。

1.2 欧洲

欧洲：特斯拉销量显著提升，市场占有率名列前茅。欧洲市场特斯拉主销国家包括德国、法国、英国、挪威、荷兰等，市场占有率均高居top1/top2，其中荷兰市场2019年特斯拉市占率高达46%，成为最畅销的电动车车型。

目前，美国仍然是特斯拉最大的销售市场，然而，2019年特斯拉在美国的销量下降了4.8%，这意味着其在美国市场的销量已经趋于饱和。特斯拉欧洲各主销国家的市场占有率高居top1/top2，然而强势的劲头并没有持续太久，根据JATO Dynamics市场研究机构的数据，今年上半年欧洲电动汽车销量增长34%至21.75万辆，而特斯拉的欧洲销量下降18%至3.73万辆，雷诺Zoe更是赶超特斯拉Model3，成为欧洲最畅销的电动汽车。

1.3 中国

中国：特斯拉销量稳中有升，未来市场潜力和发展空间巨大。作为全球最大的汽车市场，中国电动车销量从2015年的32.9万辆快速增加至2018年的峰值124.7万辆，年均增长55.92%，受新能源汽车优惠政策退出的影响，2019年全国电动车销量小幅降至120.6万辆。特斯拉中国销量从2015年的0.5万辆逐年增至2019年的4.2万辆，市占率也从1.52%提升至3.48%，中国也因此成为特斯拉仅次于美国的第二大市场，但相比百万新能源汽车市场的基数来说，还是微不足道，对于特斯拉而言，中国的市场潜力还没有被充分挖掘，预计后续随着国产特斯拉产销交付的提升，特斯拉有望成为国内爆款电动车。

在国内新冠疫情局势趋于好转之际，海外疫情持续升温，对产业的影响也逐渐扩展至全球范围。当前，除了医疗防疫物资外，各行各业的全球性需求出现锐减，不少行业龙头相继停工停产，汽车产业由于价值链较长且分工复杂，表现尤为突出。据中国汽车工业协会统计，2020年1-6月，新能源汽车产销分别完成29.03万辆和29.84万辆，同比分别下降53.48%和54.09%，疫情对汽车产业的短期影响远远超过2012年的SARS。而在新能源汽车领域风头正盛的特斯拉，6月份销量遥遥领先。据中国汽车流通协会汽车市场研究分会（乘联会）最新综合销量数据统计，特斯拉6月份批发销量达14954辆，环比增长34.7%，依然以很明显的优势排名众车型第一位，在纯电动市场销量份额占比为23%。

决策维度二：产业基础

2.1 美国

作为加州最大的电动汽车公司，特斯拉在美国销量一骑绝尘，创造了电动汽车行业的奇迹，这得益于加州独特的创新生态系统，与美国老牌汽车城底特律不同，加州拥有硅谷，各类科技资源和创新实体在此集聚，使得加州在科技领域长期占据优势，这迎合了纯电车和自动驾驶时代下汽车行业发展的需求。根据洛杉矶县经济发展公司（LAEDC）的最新电动汽车报告，目前几乎世界上所有主要从事纯电车和自动驾驶汽车研发的企业都已经在加州设立了分支机构，涉及电动小轿车、电动公交车、电动卡车、充电网络设施以及其他电动车新技术公司。上述报告显示，加州目前共拥有42家研发纯电乘用车公司，其中包括12家公司总部、20家设计与技术工作室、4家制造工厂以及6家研发机构，在加州设立总部的公司中，除了耳熟能详的特斯拉之外，还有法拉第未来、本田、马自达等。拥有电动公交车、卡车、有轨电车公司33家，其中设立总部的公司16家，占据半壁江山。电动汽车充电公司32家，其中总部26家。加州正形成美国电动汽车产业集群。

2.2 欧洲

特斯拉欧洲超级工厂最终选址德国柏林，众所周知，德国是汽车工业的发源地，具备世界顶级的汽车制造技术，而实际上，吸引特斯拉的不止是德国卓越的工程技术，更是其完备的产业链布局。2018年7月，宁德时代新能源股份有限公司宣布在德国图林根州埃尔福特市建立德国境内首家电动汽车电池工厂，特斯拉柏林工厂距离该电池工厂的距离大约300公里；2019年9月，LG化学公司宣布在波兰开设欧洲最大的电动车电池工厂，特斯拉柏林工厂距离该工厂的车程大约330公里。此外，柏林工厂距离斯图加特汽车产业集群大约500公里，作为世界四大汽车产业集群之一，将持续带动周边地区汽车产业发展，特斯拉也将从中受益。

2.3 中国

从产业基础来看，长三角是我国改革开放以来经济发展最为活跃、产业基础最为雄厚、对外开放最为积极的经济板块：快速积聚的国际资本和民间资本，以其特有活力强有力地推动着地区经济快速发展，吸引众多投资家的目光。长三角一体化带来的协同效应除了吸引上汽集团这样的老牌车企在此深耕之外，近几年来，一些造车新势力也纷纷布局长三角，形成了以上海为总部、以苏浙皖为制造基地的联动模式和产业集群。据相关数据统计，截至目前，长三角城市群的30个城市中，有超过15个城市已拿到或规划有新能源汽车项目，涉及新能源汽车项目超过20个，累计计划产能近400万辆，累计计划投资超过1000亿元。毫无疑问，长三角正成为中国新能源汽车集群的“金三角”。特斯拉之所以能够如此快速地把上海工厂落地，离不开长三角地区成熟的新能源产业基础和规模。依托中国最大的轿车制造商上汽集团以及吉利等优秀自主品牌，长三角已形成较为成熟的产业链，上海工厂所需的大部分零部件均能配套覆盖。行业分析显示，目前特斯拉Model 3的零部件国产化率超过30%，在不断增加国产零部件供应后，今年年中特斯拉零部件国产率可达80%，年底可全面实现国产化，届时总生产成本有望再度下探。

决策维度三：政策环境

3.1 美国

顶层设计方面，20世纪90年代以来，美国政府与产业界密切合作，出台了一系列电动汽车产业政策。1993年，克林顿政府与通用、福特、克莱斯勒三大汽车公司达成意向，合作制定了新一代汽车合作计划（简称“PNGV计划”），联合研发混合动力技术、燃料电池技术，试图通过发展电动汽车重塑美国汽车工业的辉煌。2001年，小布什政府实施自由合作汽车研究计划（简称“FCAR计划”）替代本应2004年结束的PNVC计划，FCAR计划重点发展氢燃料电池汽车，试图摆脱石油燃料，减少污染气体排放。然而，氢燃料汽车并没有按照预期顺利发展，以失败告终。因此，2006年，小布什政府又提出了先进能源计划，将政策重点转向插电式混合动力汽车。奥巴马政府上台后，通过支持技术研发、采取补贴减税、限制尾气排放等方式，引导汽车工业将重心转向插电式混合动力汽车和纯电动汽车。但产业技术政策风险较高，PNGV计划在计划执行过程中对其不断评估，最终也没有产生显著的成效；FCAR计划迟迟无法实现商用化，仅4年便终止，而改设为先进能源计划后又导致了另一轮失败；奥巴马政府提议将电动车税收抵免额增加至1万美元的政策最终也未获得国会批准。而到了本届政府，情况变得更为糟糕，美国电动车政策出现“逆行”，2019年3月，特朗普政府提议取消电动车购买者的联邦税收抵免和对可再生能源的补贴，矛头直指特斯拉。由此，到2020年特斯拉就不再享受任何税收减免政策，补贴政策消失殆尽，这导致消费者的积极性严重受挫。

3.2 欧洲

2019年底，欧盟出台汽车碳排放新规。根据这一规定，自2020年1月1日起，欧盟境内95%的新登记乘用车平均二氧化碳排放量需降低到95g/km（相当于4.1 L汽油/100km）；到2021年，全部新车需达到此要求；2030 年开始，二氧化碳排放量将降至 59.375 g/km。而如果超过95g/km这一标准，汽车制造厂家将面临严重的经济处罚。相对地，欧洲政府也要实施可靠的激励政策以鼓励厂家生产、民众购买电动车。据统计，欧盟27个成员国中有26个国家已经制定了鼓励电动车发展的相关政策。如德国政府对于电动车的支持包括购车补贴、税收减免、开放路权以及增加基础设施投入等。购车补贴方面，售价4万欧元以下的纯电动汽车的购置补贴由4000欧元上升为6000欧元，插电混动汽车由3000欧元上升至4500欧元；4-6万欧元的纯电动汽车购置补贴由4000欧元上升为5000欧元，插混车型由3000欧元上升至3750欧元；此外，德国还上调了新能源汽车的补助上限，对6-6.5万欧元的纯电动汽车和插混汽车也同样分别提供购车补贴5000欧元和3750欧元。税收方面，二氧化碳排放量大于 95 g/km 的车辆，超过部分每年需要交纳 2 欧元/g/km 的税金；纯电动和插混车型基本无须交纳。路权方面，地方政府为低排放车辆提供免费停车、公交车道以及交通限制区使用特权。充电实施方面，计划 2017—2020 年投资 3 亿欧元支持公共充电基础设施建设。此外，法国、挪威、英国等欧洲国家也纷纷推出了包括减免购置税、增加补贴等产业扶持政策以刺激本国电动汽车市场的发展。在环境监管不断收紧以及产业刺激政策陆续出台的双重作用下，本土汽车制造商必将积极转型，加快布局电动汽车的步伐，这无疑会削弱特斯拉在欧洲市场的竞争力。

3.3 中国

从政策环境来看，特斯拉位于上海临港产业区的超级工厂，从2019年1月7日奠基到2019年10月23日正式落成投产，12月30日首批交付15辆给内部员工，2020年1月7日开始对外交付。可以说是汽车历史上的一个奇迹，见证了产业落地的中国速度。而特斯拉能创造这个汽车史上的奇迹，这和上海政府的支持是分不开的。土地上，2018年10月17日，特斯拉以9.73亿元拿下上海86万平方米地块，单价1131元/平方米，价格毋庸置疑。建设上，2019年1月7号特斯拉工厂开始建设，12月30号就交付15辆汽车，速度惊人。相同规模工厂的完工日期至少需要1—2年，但由于上海市地方政府的大力支持，特斯拉中国团队强大的执行力以及本地工程团队的“三班倒”工作制，让特斯拉宛如“基建狂魔”附体。补贴方面，2019年8月30日，工信部发布《免征车辆购置税新能源汽车车型目录》，特斯拉全系车型入围，省去了车辆购置税方面的花费。10月份工信部又公示了《道路机动车辆生产企业及产品公告》，其中特斯拉上海超级工厂在列。12月6日，工信部公布了今年第十一批《新能源汽车推广应用推荐车型目录》，共有146个新发布车型进入名单。其中，包括产自特斯拉上海超级工厂的Model 3车型。这意味着，在目前售价基础上，每辆国产特斯拉Model3将获得2.47万元补贴。12月27日，工信部公布了最新一批《免征车辆购置税的新能源汽车车型目录》，国产特斯拉Model3位列其中。这也意味着国产特斯拉Model3在获得上述补贴的基础上，进一步获得免征车辆购置税的优惠。资金方面，2019年3月特斯拉获得中国银行共计35亿元人民币贷款，近期又有媒体报道，特斯拉已经和多家中国银行达成新的100亿元的贷款，为期五年，旨在向该公司的上海制造基地提供资金支持。据悉，中国建设银行、中国农业银行、中国工商银行以及浦东发展银行等金融机构均在协议名单之列，其中的部分资金将用于递延现有的贷款。据统计，截至目前，公司已累计贷款185亿元人民币。

尤其是今年疫情爆发以来，特斯拉上海工厂迅速调整状态，自2月10日陆续复工以来，截至目前已全面复产，产能也超过了疫情之前的水平。与此同时，二期工程也已进入全力建设中，预计年内可以完工。相比之下，特斯拉海外工厂却有些“后院失火”的迹象，疫情爆发之后，停产裁员不断，这也就意味着特斯拉上海工厂将“独挑大梁”。而从复工后的数据来看，特斯拉上海工厂确实也做到了不负众望。工信部数据显示，特斯拉上海超级工厂在1月份生产2625辆Model 3，复工后的周产量目前已超过3000辆，具备了年产15万辆电动汽车的能力。在这四面楚歌的大环境下，上海工厂的表现对特斯拉来讲无疑是一剂强心剂。海外疫情的不断蔓延或许会“倒逼”特斯拉加快国产化进程，特别是随着Model 3的放量与Model Y的上市，凭借价格优势与规模效应，中国特斯拉的全球化指日可待。

综合以上三个维度的决策因素对比分析，可以看出特斯拉漂洋过海在中国落地生根是明智之举。（见表一）
二、几点启示

中美经贸摩擦背景下，特斯拉向上海投出了信任一票无疑是对中国发展前景和营商环境的最大肯定，同时也为当前中国借助市场优势、产业基础、政策环境等多举措稳外资带来了几点启示：

1. 壮大国内市场，推动更高水平对外开放

客观来讲，欧美等发达经济体的市场容量日趋饱和，呈现出萎缩态势，尤其是受新冠疫情的影响，国际市场需求大幅下降，而我国市场需求快速发展，规模不断扩大。在此情形下，培育壮大国内市场，充分挖掘市场潜力，既有利于扩展我国经济发展空间，同时也为在改革开放中吸引外商投资提供了有力支撑。习近平主席曾多次强调，“中国开放的大门不会关闭，只会越开越大”，对中国来说，只有对外开放才能将我国超大规模的市场优势充分激活。而对企业来说，巨大的市场潜力和消费需求也是产业链布局最重要的考量。因此，我们在培育和壮大国内市场的同时，也要坚持更高水平更高层次的对外开放，鼓励有竞争力的跨国企业入驻，吸引外资源源不断地涌入。

2. 坚持科技创新，引领工业产业转型升级

科技创新是新时代催生发展新动能的关键所在，要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必须打好核心技术攻坚战。过去的20年，中国在全球产业链中的地位不断提升，并逐渐发展成为世界三大生产制造中心之一（美国、德国、中国），产业基础日渐完善，这也是外企来华投资兴业步履不停的重要原因。跨国企业到中国投资不仅带来了先进技术和管理经验，而且催生了国内产业链的形成，使得中国深度融入全球价值链和生产链，成为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支撑。但反观当下，疫情全球蔓延导致国际产业链部分断裂或停摆，给我国稳外资带来了严重冲击，同时以美国为首的部分国家挑起贸易战，强化出口管制，一定程度上抑制了外商来华投资。目前，美国仍然是全球科技创新的领跑者，是站在价值链顶端的王者，而我国在航空航天、高端装备、新材料、新能源等领域存在短板，尤其是芯片制造等核心技术受制于人，严重威胁产业发展。因此，未来我国要大力提升自主创新能力，不断夯实产业基础，构建自主可控安全的产业链，同时进一步深化改革开放，吸引集聚全球先进创新要素和科技资源，努力形成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

3. 优化外资政策，营造良好外商投资环境

近年来，我国陆续出台了一系列促进外资增长、改善营商环境的政策，贯穿外资引进、外资保护、外资促进等方方面面，取得了显著成效，中国吸收国外直接投资呈现出稳中向好的发展趋势，众多跨国巨头公司和重大项目也纷纷在中国落地开花。然而当下新冠疫情全球蔓延加速了世界经济的不确定性，国际贸易保护主义、“脱钩论”等逆全球化趋势甚嚣尘上，因此，我国有必要进一步完善外资政策、营造良好环境吸引跨国企业入驻，同时应以更加开放的姿态融入全球市场，持续扩大开放，既能通过引外资、稳外资促进国内经济转型升级和产业链条提升，同时也能让国际社会分享到中国经济发展的成果，形成营商环境和经济发展的良性循环。